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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温泉杯”获奖作品选登14‖什么东西跳起来也够不着?
来源:原创童话          发布时间:2020-02-19 08:29         访问次数:          【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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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跳起来也够不着?

童子

 

什么东西跳起来也够不着?

树梢的青苹果?垂下细线的黄气球?五彩斑斓的泡泡?

脑海里一个说不清楚的念头?巨人穿在身上的蓝外套的下摆?飞飞停停的蜻蜓时光机?

趁着巨人也坐下来,长颈鹿也不再吃树叶,趁着阳光再次把林中草地照耀得金黄……在猜出答案之前,一起来听听故事吧,讲故事的是一群羊,它们既讲自己的故事,也讲别人的故事。

 

吃头发的小羊。

有一种夜里吃头发的羊,个儿非常小,能在耳朵眼里住下来,一整群地住下来,一住就是许多年。小孩的头顶能放牧一群这样的小羊,小孩的头发非常茂密细嫩,他的妈妈为此非常爱他,整夜整夜地看不够,它们藏在小孩头发里偷偷地啃着最细嫩的头发丝,每天晚上啃掉一些,但是孩子的头发很快就又长了出来,所以妈妈一直没有发现小羊的秘密。

年轻人的头顶能放牧三五只这样的小羊,它们在年轻人头顶吃头发草时很警惕,因为他喜欢不停地换发型,有时还会染发,染发后的头发吃起来有一种廉价塑胶味儿,小羊们一点儿也不喜欢。中年人的头顶只能放牧一只羊,最好是一只吃得不多的羊,因为他的头顶上有一块儿已经光光的了,他也经常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因为他失眠。

这就是不断有孩子诞生的缘故,吃头发的小羊需要从年轻人和中年人的头顶一代代地迁徙到新的孩子的头顶上去,才能保持生存和繁衍。

 

雨。

有一滴雨落下来变成了一个小孩,比起他的身子,他的脑袋很大而且是椭圆形的,他的全身都是透明的,他在想的什么事都是透明的,所以连他说的话都是透明的,那些话还在他心里没有说出来时人们就看到了,人们打着伞围着他,每天好奇地看他在想什么准备说什么,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伤心很糟糕,更糟糕的是他刚一这样想就被人们知道了,人们就固执地等着他说出来,然后哗哗哗地为他鼓掌,最后他在彩虹的帮助下重新变成雨滴,消失了。人们也收起了伞走掉了。

如果它变成一只羊呢?人们不会围观一只羊的,因为一只羊即使想了很多很多,人们也看不懂,最后它说“咩”时,人们也听不懂。

那就会有一群打着伞的羊围着它,因为它们既看得懂一只透明的雨羊在想什么,也会说“咩”。

 

想要证明自己的时间。

时间想把自己印下来作为对自己的证明,印到水面上,地面上,纸上,石头上,都是可以的,只要能证明时间就是自己,它打算把“这一秒”印下来,后来它发现一秒钟太难印下来了,因为一秒钟太短,从印下来的那一刻起这一秒已经结束了,它无法证明自己就是这一秒,于是他又打算证明自己是这一分钟,这一小时,这一天,这一周,这一年,这一世纪,或者下一分钟,下一小时,下一天,下一周,下一年,下一世纪。最长的一次,它把自己印下来,证明了自己是这一万年,但是下一万年刚一到来它就没法证明自己了,那块被它用来证明自己的石头碎了,人们不再愿意相信它了,从此人们很少相信时间,现在也是。

 

树的绝对位置。

一棵树一出生,就在地球上有了一个位置,地球会记住它。对于树来说,那是生命中一个坐标一样的“绝对位置”,从此再也不会发生变化。

每棵树都认为自己在地球上的绝对位置是最好的,所以它们都在努力生长。

你可以爬到树上,体验一下待在一棵树的绝对位置上是什么感觉,那种感觉很奇妙很难忘。尤其当你爬上去下不来的时候。有一只淘气小羊曾经在树上待了整整一晚上才被发现,它后来说那是非常难忘的冒险,在那个位置上看到的落日和朝霞都大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小羊给别的小羊说,“那种绝对的安静让我一直心跳加快和眩晕!”

 

一个微笑。

一个微笑从列车员的脸上跳下来,跳到行李架上,行李架上的包裹皮箱太多了,它只好紧紧贴着一只旅行箱站着,那只旅行箱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微笑,就赶快微笑了一下,可是还没有人看见,微笑就溜到另一只纸箱那里了,纸箱也赶快微笑了一下,它又溜到了一个双肩包上面,双肩包刚刚急忙微笑了一下,它已经不耐烦地继续向前挤过去。它从行李架上跳到椅子靠背上,又跳到乘客们的脸庞上,趁着他们盯着窗外发愣的时候,他们的脸庞赶快让自己微笑一下,免得肌肉长久不做微笑的表情而变得僵硬。

微笑继续在车厢里跳来跳去,溜来溜去,窗子微笑了一下,座椅微笑了一下,过道门微笑了一下,卫生间把手微笑了一下,热水龙头微笑了一下,微笑溜进了火车长的火车头,列车长微笑了一下,仪表盘微笑了一下,火车头微笑了一下,微信溜出了火车头的窗子缝儿,火车头上的风太大了,微笑被吹得飞起来,它高高地飞上了天又飘落下去,永远地离开了这趟火车。

那个列车员发现自己的微笑丢失后,只好花钱重新买了一个微笑戴在脸上了。

他向谁买的?向蜗牛买的,从此蜗牛就不会微笑了。

 

一只对人类充满好奇心的羊的故事。

这只充满好奇心的羊生活在羊圈里,它很喜欢自己的主人,进而对人类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为了了解主人的生活,它决定变成别的事物,进入主人的家里面,从而仔细地观察他们的生活方式。第一次,它变成了一颗仙人掌,被主人看到了,挖了回去,养在家里。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因为主人浇水太多而死了,没能完成观察、窥探人类的生活的心愿。第二次他变成了一只猫,猫有九条命,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死上九次,这么长的时间里,足够他在主人家里窥探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人类的生活故事了,然而。还没等他用上第一条命,就被送走了,成了别人家的猫。这让它很不开心,于是它很快就死了。

第三次它变成了一只壁虎,重新回到了主人家里,结果吃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身上有毒的苍蝇,害得它拉肚子,然后就死掉了。第四次它变成了一个洋娃娃。被主人带回家,送给了家里的小孩,于是它意识到了人类的幼童是多么的残暴和脾气反复无常,所以它很快就失望了自己扮演的角色,然后在一次事故里毫不犹豫地被从窗口扔了下去,而且没人把它捡回来,它最终被抛弃到大门外的垃圾桶里去了。第五次,它变成了另一只小羊,来到主人家门口敲响了门,于是,洁白的小羊受到一家人的喜爱和精心照料,而且他们专门为它养了一只牧羊犬。

于是它想起来,自己本来就是一只羊。如果一开始它就跳出羊圈跑到主人的房间门口敲门的话,可能它早就已经了解人类的秘密了。

 

都市怪兽的故事。

大都市里有一群怪兽,还没靠近你就能感觉到危险。它们有的会吃掉你的热情,有的会吃掉你的朋友和梦境,你的健康和财富。

但是它们中间,还有一只心地善良的怪兽。这是很正常的,无论多么坏的一群人中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好一点儿的人。善良的怪兽不想吃掉都市人的热情,也不想吃掉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朋友和梦想,他们的财富和健康。它决定离开大都市,寻找别的可以吃饱肚子的东西。一天晚上,它悄悄地出走了,走啊走啊,走到没有人烟的漆黑旷野里,那里既没有灯,也没有道路,只有天上的星星闪闪亮,地上的萤火虫飞来飞去。

就在这里待下去吧,在这里,慢慢地和山野、和鸟兽交朋友。善良的怪兽想。可是它扭回头一看,看到了什么?它看到灯火通明的大都市的一角追了上来,那是它曾经待过的大都市的一角,它追上来的话,完全能把这片旷野覆盖吞没。它不想被这一角都市追上来,于是只好继续向前走,走到天亮了,又走到天黑了,它走了很久,大都市的一角仍然在它身后夜晚灯火通明、白昼声浪喧阗地跟随着,并在一路上留下了许多小小的都市,那些小都市里马上就出生了新的怪兽,它们吐着污水,发着怪声,推着轮子,弄出各种动静,旷野里的安宁不复存在。

善良的怪兽继续不停地走下去,而它走过的旷野不再空旷,而它的身后,灯火通明的大都市的一角始终在追逐着它。

 

这是一朵蒲公英讲的故事。

“我差点儿落在了那片水面上,”蒲公英说,“当我正乘着一阵凉风高高地飞来飞去,做最后一次旅行的时候,我向下一看,看见了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对一朵蒲公英来说这真是太不容易了——可是我还没仔细把我的身影看个清楚,紧接着就有一条非常可怕的怪鱼悄悄地游了过来,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我的倒影给吞掉了。”

“幸好我飞得高,不用说,然后我趁着头脑还清醒,赶快飞离了这里,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影子!我再也不想飞过任何一片水面了——我要把这个可怕的故事当作祖训传给我的子孙后代们。”

“真是非常幸运,我飞到了一个小山坡上,然后落了下来,然后幸福地扎下了根,又长出来了一颗颗新的蒲公英花球。我对世界的贡献就是这些。至于我可怜的影子,我已经不想它了,没有阴影,应该活得更开心是不是?”

 

一本书被读完了,也可能是被吃完了的故事。

有一种羊喜欢吃书,它们有了一本书,就从封面钻进去开始吃,一般来说,它们不吃书名和作者名、出版社名等等各种各样的署名,它们的习惯是从序言开始吃,序言是它们的开胃菜——这是一本书最好有个序言的缘故。然后它们跳过目录,直接进入正文第一页吃起来,所以一本书有没有目录都不重要。它们不挑剔字里行间的故事和思想,但是吃到好玩的、动人的故事,还是会停下来细细读一会儿才吃下去,然后在休息的时候不停地反刍,你从它们抖动的胡须上看得出来它们的情感和思想正停留在书的哪一页。那些很不好玩的、让人昏昏欲睡的文字,它们就吃得飞快,但是也有的羊抱怨道:“这些字儿太难吃了!”然后就丢开那本书,撒着娇要求给它另外换一本。

它们同时也吃优美的插图,不论黑白的还是彩色的,但是它们不吃页码。等一本书被它们吃完后,上面就干干净净空空白白的,没有几个字可以看了,除了书名、作者名、出版社名等等各种各样的署名,还有目录,还有页码,对了,定价和条形码它们也不吃。

 

让羊群走向大海。

牧羊人赶着一群羊,向着前面走。

“你好,你要去哪里?”路边田地里,劳作的人站起身问道。

“我听说大海就在前面,我没有见过大海,我的羊也没有见过大海,我想赶着我的羊群去看大海。”牧羊人回答。

那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赶着羊群走远了。他嘟哝了几句话,又开始低头劳作。那几句话后来被风收集走了,所以他再也想不起自己对这件事曾经嘟哝过什么。

第二天牧羊人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骑了辆自行车经过的人问他同样的话:“你好,你赶着羊群要去哪里?”

“我要赶着我的羊群去看大海。”牧羊人回答。

“你知道大海是什么样的吗?”这个人停下来,又问了一句。

“听说它是蓝色的,无边无边的大。”牧羊人自信地回答,他的羊“咩咩”地叫。

牧羊人赶着他的羊群出现在前方的每一个地方。他们一直在向前走,他们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走到了海边。他们看见的海只有巨人的脸盆那么大。它是蓝色的。

“我看到海了!”于是他赶着羊群回去了。

“你看到大海了吗?”他又遇到了出发时遇到的第一个人时,那个人抬起身问道。那个人还在田地里劳作,那些庄稼快要收获了。

“看到了,”牧羊人回答,“我的羊还围在海的周围喝了水。”

 

影子。

什么东西都有影子,影子也有影子,影子的影子也有影子,影子的影子的影子也有……

有的影子在外面,人人看得到,有的影子在里面,谁也看不见,有的影子是黑的,有的影子是白的。你得好好想一想,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白影子。

有个白影子躲在花生仁里,它觉得这里绝对安全,直到有一天它被吵醒了,它不知道外面热热闹闹的都是什么声音,它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就要变成一个黑影子了——它成熟了。

 

云上面。

云上面蓝蓝的地方没有名字,我们不知道怎么称呼它,只好在它的下面云的下面,跑来跑去,吃着青草,打着滚儿。

我们的祖先做了一切能做的事,还是不知道它的名字。看上去,它的耐心和它一样没有尽头。

我们至今不知道它的名字,这样挺好,不知道就没有危险,就永远有想象它的自由。

 

树的故事。

“我要落了!”梧桐叶子说。

“我想落到哪儿就落到哪儿,而且我还能飞回来!”椋鸟说。

“等你们都落了,就轮到我坐在树梢上了。”云说。

砍树人拿着锯子和斧头走过来了。

“我要被砍倒了!”梧桐树尖叫着,“看哪!锯子和斧头,锯子和斧头,锯子和斧头!”

周围所有的树都听到了尖叫声,它们默不作声地站着,看着这棵梧桐树被砍倒。它被砍倒肯定有缘由的,因为砍树人走开了。

它们的根在下面迅速地开起了盛大的会议。第二年,每棵树上都开出了非同一般的、很大很大的花朵,大得原本喜欢吃花儿的虫子和吃花蜜的蜂蝶不知所措,花朵落了,果子长大了,到了秋天,硕大的果子裂开,露出了里面的锯子和斧头,有的果子里是锯子,有的果子里是斧头。树们决定,在砍树人远远走过来之前,它们就拿起锯子和斧头,互相把对方砍倒,让这里一棵树都没有。

于是砍树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谜底?

吊在丝线上懒洋洋地打秋千的虫子跳起来也够不着。

这个谜底不是我说的,是一只羊站在一棵差点儿被砍的梧桐树下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