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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翅膀
雁阵
1
不知不觉,阿岁就活到了一大把年纪。一大把年纪的阿岁常常迷糊打盹。在他迷糊打盹的时候,总时不时有个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他小时候的事情。当他猛然清醒过来,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最近阿岁还老爱做梦。
他梦见前年去世的妻子向他笑盈盈走来。她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年轻、漂亮,脖子上围着条白纱巾。等他跑过去,妻子却不见了,只有那条撒着蓝色勿忘我花瓣的白纱巾,飘在一株小树上。
他梦见自己背着书包,去七八里外的镇中学上学,刚好碰见母亲扛着一袋面粉迎面走来。他飞快地跑过去迎接。但是,母亲呢,像打量陌生人那样,瞟了他一眼就走过去了。他也似乎认错了人,呆呆站了好久,目送母亲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
他梦见小学校豁牙的土坯围墙下,小琴蹲坐在墙根儿伤心地哭泣。而阿岁手里,却攥着属于小琴的那支三色圆珠笔。他想走过去还给她,并且向她道歉,但他没有勇气,只是眯着眼,装作看树枝上的一只斑鸠。
他还梦见了山一样巨大的麦秸垛。童年的伙伴小虎背靠麦秸垛,像一只小兔子,痴痴望着不远处的路口。他知道,小虎在盼他来呢,他们要最后痛痛快快玩一场“斗鸡”游戏。但阿岁最终没去。小虎孤单的影子,慢慢融化在麦秸垛偌大的阴影里。
他梦得最多的,是老家门前那株高大的皂荚树。据阿岁奶奶讲,这树,至少有三百岁了。
他梦见自己坐在树下青石板上;他梦见自己骑在粗壮的树杈间;他梦见自己在树影与月光里走来走去;他梦见月光下自己的影子,一会儿拉得细长,一会儿压成一小团;他梦见周围无数的树影和月光的斑点,在跳跃,在摇晃,树叶与树枝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听起来那么清晰。
这天深夜,阿岁梦见自己在皂荚树杈间爬来爬去,突然一失手,从高高的树上掉下来。他就那样一直往下掉,往下掉……然后就惊醒了。
他没有开灯,拉开窗帘。一缕淡淡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床前的地板上。他愣愣地盯着那片洁白的光团,极力回想着什么。
一晃几十年的日子,快得就像,就像从皂荚树上掉下来一样。他苦笑着摇摇头。
“你瞧,‘扑通’一声,我掉到了这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阿岁自言自语,坐在床沿长时间发愣的时候,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由远而近传来:
月亮走,我也走,
我跟月亮手牵手。
哗啦啦,树叶响,
扑噜噜,银翅膀……”
这次他听清了,是个小女孩清脆的歌声,那歌声似乎就在身旁。阿岁昏花的老眼四处寻找着,可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是我的幻觉?”
老阿岁又嘟嘟囔囔起来。
“阿岁,阿岁,你原来在这儿呢!”
歌声停了,循着那清亮的童音,阿岁终于看见了。
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立着一个穿藕荷色连衣裙的赤脚小人。她比茶杯高不了多少,留着长长的披肩发。这小姑娘,背上竟然长着一对银色的翅膀。那翅膀“噼里啪啦”拍打几下,收了起来。显然,她是刚刚才飞到桌子上的。
“难道我又做梦了?”老阿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2
“阿岁,你怎么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说是在做梦!哼!不理你了!”那个小人扇动翅膀飞起来,在屋子里绕圈子,最后稳稳落在暖瓶盖上,装作气呼呼地注视着阿岁。
“哦,对不起啊!我老了,有时候分辨不清梦和现实。这么说,你是一位小天使?——难道,难道我要死了吗?连天使都飞到我屋里来……这,这也太……”阿岁害怕得吞吞吐吐起来。
“哈哈哈,嘿嘿嘿!阿岁啊,说什么死呀活呀的,笑死人啦!”
那个小女孩笑得直不起腰。若不是那对翅膀拍打着帮她维持平衡,恐怕她早就栽到地上了。
小女孩的笑声真好听啊,就像金铃碰银铃,又像山泉汩汩涌出。阿岁虽然越来越糊涂,但在那爽朗的笑声里,他的头脑竟越来越清醒,而且心情也轻松起来。
“小姑娘,能让你开心,我也开心极了。不过呢,直呼一个老头子名字可不大好。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嘿!我不光知道你的小名,我还听了你小时候在皂角树上嘀咕的心里话呢。这也难怪,你倒是没见过我。我,可是见过你无数次,无数次的。嘁,你还说什么老——头——子!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时候的小孩子。若问我的年龄嘛,那,至少也得是你的三倍以上!”
小女孩得意地昂昂头,甩了甩长长的头发。
“小人精——,还‘三倍以上’?”
阿岁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叫小银,可不是什么‘小人精’。哎哎,你还摇头!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信,不过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你说好不容易找到我,而且还送我东西?到底为什么啊?难道我在哪里见过你?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我是住在皂荚树里的小银啊!我找你,因为要谢谢你,感谢你帮我收集月光,我才赶早织成了银翅膀。我要送你的,也是一对银翅膀。”
小姑娘说得郑重其事。
“什么什么?收集月光?银翅膀?哎嗨,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还玩什么金翅膀、银翅膀的!飞不动了,连做梦,我的身体都在往下掉啊。”
“怎么还说老啊老的?只要你愿意,就能飞起来,而且,你想去哪儿都行,哪怕飞到,过去的时光!”
“过去的时光?这怎么可能?”
“那是因为你没有银翅膀啊。瞧,就是这个。”
小银从背后变戏法一样捧出一对毛茸茸的小翅膀来。嘿,简直像两片小树叶。
“好吧,好吧,要是你不嫌弃,我就陪你玩这个游戏。不过呢,它也太小了,恐怕连一绺头发也载不动。”
“这不是游戏,也别小瞧它,你先试试看。”小银把那对翅膀准确地抛向阿岁,一边大声念动咒语:
月亮走,我也走,
我跟月亮手牵手。
哗啦啦,树叶响,
扑噜噜,银翅膀。”
眼前闪耀一道银光,那对翅膀小鸟般掠过,马上落在阿岁的肩上。啊,他酸痛多年的肩膀和胳膊好像瞬间融化了,又宛如脱胎换骨,全身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快、轻盈。
转眼间,阿岁的两只胳膊竟然化作一对银色的翅膀。
阿岁像挥动胳膊那样,轻轻挥几下翅膀。他的身体忽地飘了起来,一下就升到了天花板上。
俯看自己居住了几十年的屋子,它突然显得那么高大,空旷,阿岁感觉好像从未来过这里似的。他这才猛然发现,其实不是屋子变大了,而是自己变小了,在拍打翅膀上升的时候,他竟然变得比暖壶盖上站着的小银还要矮,还要小。
“哈哈哈,你终于变回真正的阿岁了!这下,相信了吧?”
阿岁来不及回答小银的问话,好奇地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体验着一种奇异无比的飞翔的畅快。
“胳膊变翅膀,我服了你啊,小银!这么说,我久治不愈的肩周炎也好了?”
“那当然!不但肩周炎好了,连什么颈周炎、腰周炎、指甲盖周炎、头发稍周炎都好了。”
“真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这不是梦,阿岁。我说过的,你愿意去哪儿都行,我会陪着你。因为我要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从天而降的天使,不,小银!我要完成几个心愿行吗?你说,能飞到过去的。”
“当然可以,不过别忘了跟我念咒语。记住喽,先慢后快。”
“就是刚才,你唱的‘月亮走’吧”
“啊,你像小时候一样聪明起来了。”
就这样,伴随着“月亮走,我也走……”的二重唱,阿岁和小银互相跟着,“嗖”地飞出了二十六层的老年公寓。
3
从前,在一个偏僻的山窝窝里有一个小村庄,小村庄里有一株三百年的皂荚树,皂荚树里住着一位折断翅膀的月光精灵,她的名字叫小银。她不能再飞翔了,只能默默藏在皂荚树里,不断收集月光,来编织一双新的翅膀。
黑黝黝的大山没有多少灯光,却是月色最浓稠的地方。满月的夜晚,月光哗哗啦啦落下来,在大山深处汩汩流淌。小银能感觉到月光的细水珠,叮叮当当、噼里啪啦,溅落枝丫间的清脆声音。但她不能走出皂荚树,收集更多的月光,因为翅膀受伤的月光精灵,会被铺天盖地的月光溶化。她只有躲在皂荚树粗壮的树干里,躲在枝叶的阴影里,一点点收集月光的珍珠。
月光沿着皂荚树的树枝汩汩往下流淌,最后都汇聚到树干那里。而那些漏掉的月光,则在皂荚树下,被风的妙笔蘸着,刷刷啦啦,绘出了斑驳陆离的月光地毯。一个孩子,常常在月光的地毯上走来走去。他叫阿岁。
每当孤单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想说说心里话的时候,阿岁常喜欢爬上皂荚树,骑在树叉间,自言自语。他会把心里话讲给皂荚树听。一颗孩子的心,似乎觉得,皂荚树里住着一位好心的神仙,他会理解自己的心事,却不会泄露秘密。
他常常望着皂荚树上那一轮银月亮发呆。他还常常哼起奶奶教给他的童谣:
月亮走,我也走,
我跟月亮手牵手。
我问月亮往哪去?
月亮光笑不开口。
“月亮上有什么呢?要是有一双翅膀就好了,我就一直飞,一直飞,飞到月亮上去。”他常常这样念叨。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阿岁头上、小胸脯上、胳膊上,然后沿着身体流向树枝,流向大树的树干。月光精灵一边听着阿岁的话,一边撮起流泻下来的月光粉末,编织着银翅膀。
“我会多编一对银翅膀,送给阿岁。因为,他用自己的身体,帮我收集了这么多月光啊。”
阿岁的歌声也感染了小银。于是,那魔力十足的咒语歌,就添上了前面那句,变成这样的: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手牵手。哗啦啦,树叶响,扑噜噜,银翅膀!”
4
哦,原来这样啊!
一路上,阿岁听完小银讲的故事,这才恍然大悟。因为要完成几个未了的心愿,他拼命扇动翅膀,急匆匆向着记忆中那个巨大的麦秸垛飞去。
“小银,你说小虎还会在那儿吗?他说第二天就要和妈妈搬到山外新家去住了。”
“当然在那儿。你不去,他是不会走的。”
“见到他,我还能变成那时的样子吗?”
“只要念动咒语。这你放心。”
“多少年了,都成我的心病了。那些年,风言风语,有人说小虎娘是‘丧门星’,把他爹给妨死了。别人都不跟小虎玩,说他是‘小丧门星’。那天,我背着小伙伴,答应和小虎玩一次‘斗鸡’的。可最后,我还是失约了。”
“所以你现在要去见他。那就去吧。”
麦秸垛,到了。阿岁照小银说的,念动咒语,轻轻落在地上。真灵!他,又是当年的小阿岁了。
月光下,焦急等待的小虎眼里噙着泪,突然看到阿岁,急忙起身。
“阿岁,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小虎握住阿岁的手激动地说。
“怎么会呢!我都答应你了。我们开始吧,看谁先把对方顶倒。”
阿岁和小虎各自右腿独立,两手扳住左腿,膝盖弯成三角形,平端着,像尖尖的鸡嘴。哼哼哈哈,两个小家伙蹦跳着斗将起来。
小虎倒在了麦秸垛边三次。阿岁倒在了麦秸垛边五次。
“你像一只疯狂的小公鸡。”
“你像一头凶猛的小老虎。”
“你倒下的样子,像小狗熊。”
“你倒下的样子,像小野猪。”
两个小家伙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斗鸡游戏实在是太好玩了!
“阿岁,明天我要走了,谢谢你来陪我玩。这个,给你!”临分别,小虎拉着阿岁,把三颗青色玻璃弹子使劲摁在他手里。
“以后,我还会和你玩。”
“恐怕,没有以后了……”
小虎紧紧拥抱了阿岁,转身,“噔噔噔”跑开了。阿岁挥动的手,僵在了月光里。
“阿岁,回来吧!”
是空中的小银召唤的声音。
阿岁挥动翅膀,向着小学校的土坯墙飞去。
“我知道你去哪儿。”小银说着,把一支三色圆珠笔递给他。
“记得那时,我把这支‘烫手’的笔,偷偷扔进小河沟里了呀。”
“我偷偷——又把它捞出来了啊!看,它还是原来的样子吧。”小银得意地说。
小琴还蹲坐在墙根处,眼里含着泪,眼睛盯着地面。
那时候,阿岁心爱的三色圆珠笔丢了。他最要好的伙伴阿金发现班里的小琴正用着一支一模一样的圆珠笔。他告诉阿岁,也许是小琴捡了阿岁的笔没上交,据为己有了。要知道,那时候,一支圆珠笔可是个稀罕物。阿岁他们练习生字,都是拣一小块红瓦片儿,在操场地上写写画画呢。
阿金借来小琴的笔让阿岁看,阿岁断定不是自己丢掉的那支。偏偏阿金有鬼点子,他竟在笔杆里面偷偷做了个小记号,用针尖划了个“AS”,表示是阿岁的。小琴没有发现。然后,他们一起去告诉老师。
自然,那个做了手脚的记号就是证据,连老师都瞒过了。小琴面对老师的盘问,气得直跺脚。最后,她把那支笔拍到阿岁手里,就夺门而出了。
这时候,阿岁慢慢踱到墙边。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支三色圆珠笔。
他默默站到小琴面前,低声说道:“对不起,小琴……因为我太喜欢那支笔,可它丢掉了,所以才……我,我是个大坏蛋,我是……还不行吗?……这是你的,给你……”
小琴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盯着阿岁。
“你承认自个儿是——大坏蛋啦?”
“等会儿……我和阿金……去向老师认错。你……别哭了。”阿岁安慰道。
“笔,我不要!既然你那么喜欢,就送给你吧!”
小琴忽然破涕为笑了。只见她忽地站起来,接过阿岁手里的笔,看一看,又迅速按进他的手心。不等阿岁反应过来,小琴就扭过头,甩着那条小小马尾辫,一蹦一跳远去了。
“当当当”,小学校的钟声清亮地响起来。阿岁朝小琴远去的方向——围墙里面偌大的操场张望,寻找熟悉的身影。但那里,空空荡荡。一排高大的白杨树,宁静地伫立着。两只白蝴蝶追逐着飞过围墙,飘然而来,又翩跹而去。
5
“阿岁,接下来去哪儿?”空中的小银又在提醒发愣的阿岁。
“我要去那次和母亲相遇的路口。”
“为什么,偏偏是那一次呢?”
“母亲脾气不好,常常因为一件小事发火。那天我和母亲又怄气,我顶撞几句,母亲就打了我一巴掌。之后,她就背着一袋麦子,去十来里外的磨坊磨面了。傍晚,我去镇中学上学,碰见她时,就是在那个路口。那时,我竟没理母亲,她因为低头背着一大袋面粉,也没注意到我。我闪到路边的大柿子树后,就那样看着腿有风湿病的母亲,从我眼前蹒跚而过。”
“我要替母亲扛那一袋子面粉!”
“去吧,阿岁!”
阿岁背着书包重新走上了那条通往镇中学的小路。他远远看到母亲扛着一大袋面粉弓着腰走来了,就飞快地跑过去,把书包交给母亲,抢下母亲背上的袋子,扛在肩上。
“妈,你先慢慢走,等我把这袋面送回家”
母亲微笑着,她用从未有过的和蔼目光注视着阿岁,一边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
“还是赶紧上学吧,你背不动。”
“我能背动!”
阿岁倔强地挺挺腰杆,紧走了几步,超在母亲前面。他咬着牙,飞也似地向村里跑去。
“慢点,慢点啊,别摔倒了!这孩子!”母亲叮嘱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岁气喘吁吁把那袋面粉一口气背到家,就又跑出去接母亲,拿书包。
然而,那条他走了无数次的路,怎么变得陌生起来了?他的眼前只有迷迷蒙蒙的月光,那条似曾相识的路上,再也找不到母亲的身影了。渐渐地,月光下的小路影影绰绰,忽而消失在雾一样弥漫的月光里。
“小银,小银,这是怎么了?小路呢?母亲呢?我的母亲呢?”晕头转向的阿岁几乎要哭出声来。
“阿岁,该回去了。在月光世界里,我们已经逗留太久了。”
“什么,月光世界?”
“是啊,月光世界。在无边无际的月光世界,你可以返回过去的时光,却不能逗留太久。要不然,连神通广大的银翅膀,也不能把我们带回现实。”
“我宁愿待在这儿,找不到母亲,我不回去!”阿岁孩子气地嚷道。
“瞧,我说的没错吧,你永远就是个孩子嘛!不过来不及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小银顾不得和阿岁多解释,一个俯冲,下来扯住他,抱他飞离了地面,随即凌空而起,嘴里一边大声急促地念着:“飒飒飒,树叶响,呼呼呼,银翅膀。”
6
呼呼呼,飒飒飒……
小银带着阿岁,飞离了越来越迷离的月光世界。
除了翅膀的扇动声,阿岁耳畔就全是呼呼的风声了。呼呼的风声里,夹着婴儿的啼哭,夹着牛羊哞咩的叫声,夹着无数人奔跑的脚步,夹着汽车引擎的轰鸣、火车悠长的汽笛,还有轮船急速航行时轰隆的水声……
阿岁眼前掠过一道道璀璨的星河,掠过亿万盏倏然而逝的人间灯火,掠过无数草木生灵青绿缤纷的影子……他闻到了缕缕雨水的气息、落叶的气息、烟火的气息,还有夕阳下秋日田野的气息。那气息里,含着甜甜的花香味儿,含着腥腥的泥土味儿,含着丝丝缕缕春草的清新……
“哐当”一声。阿岁又稳稳坐在那间二十六层公寓的房间里了。
月亮走,我也走,
我和月亮手牵手。
哗啦啦,树叶响,
扑噜噜,银翅膀。
……
小银的歌声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老阿岁呆呆坐在床头。他的左手攥着几颗青绿的玻璃弹子,他的右手握一支三色圆珠笔,他的背部有一片朦胧的白,不知是沾上的面粉,还是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此刻,他又感觉到胳膊隐隐的疼痛了。
小银的歌声消失了。阿岁的肩背上,已经没有了银翅膀。那里,只落着一片淡淡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