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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杯获奖作品】云朵只卖一硬币
来源:          发布时间:2022-03-17 17:26         访问次数:          【字号:

云朵只卖一硬币

陶幺幺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被外星人控制了,要么就是被什么不明生物发出的电磁波影响导致大脑宕机,不然他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他把自己的月考成绩单搁在一朵云上,然后眼看着那朵云带着成绩单飞上了天空。

那场景非常奇幻,奇幻到不真实,甚至有些惊悚。

陶幺幺有些发蒙,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一件更惊悚的事情——

那张成绩单需要他今天晚上找家长签字,然后明天交回给班主任。

现在成绩单没了,他要拿什么交差?

陶幺幺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家,敲门的手都有些打抖,妈妈不是不知道今天会出月考成绩,老师说已经在家长群里通知过了,所以他明白,有一场雷暴正悬在这扇门后,只等他进门,便要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考得怎么样?在班里排多少名?你的成绩单呢?陶幺幺一个也答不上,他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妈妈的诘问。

可他不能一直停在这里,时间不优待他,不肯停下来容他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厘清,再想一套能让自己脱身的说辞。他只能强撑着面皮,努力让自己瞧上去和往常一样,敲门、进屋、问候,然后准备生生挨过这一顿暴雨雷霆。

他眯着眼睛,破罐破摔似的进了门。

“回来了?“妈妈接过他重重的书包,“快洗手来吃饭。”

陶幺幺愣了一下,这和他预想的可不大一样。

陶幺幺不敢放松精神,他提着神洗手,提着神吃饭,提着神回到书桌前写作业,他精神紧绷,心慌到无措,直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妈妈像是完全不知道他今天出成绩一般,甚至像是完全忘记了他不久前的考试。

他有些窃喜,忽又想起了那张被云带走的成绩单。

或许,那人没有骗我,陶幺幺想,那朵云当真带走了恼人的成绩单,连带着那场令人烦闷不堪的考试,也一并带走了。

陶幺幺是在一家门脸简单的小店里见到的那人。

说它是个小店一点也不夸张,连个正经招牌都没有,只在门口立了个小黑板,歪歪扭扭地写着“卖云朵”三个字,店面挤挤挨挨地卡在一家鲜花店和一家糖果屋当中,一点裕富不留,像是被人塞积木似的硬塞进去的。

要是平时,陶幺幺一定不会走进这么不起眼的小店,估摸着他都瞧不见这地方。可今天不一样,陶幺幺手里握着张十分难看的成绩单,整个人低沉得要命,一丝好情绪都提不起来,他慢悠悠地在街面上晃,看着各色店面中光彩夺目的霓虹招牌和星星点点的挂件装饰只觉得刺眼,他烦恼得很,那些热热闹闹的光景更衬得他落寞。他有些置气似的掠过那些五颜六色,目光落在了一家瞧着灰秃秃,暗沉沉的逼仄小店,这种时候,那间无甚光彩,荒于打理的店,倒显得非常合时宜。

陶幺幺又瞄了眼店门前的小黑板,心下有了计较:估计是卖棉花糖的,拿云朵做噱头呢。

他侧侧身,挤进略有些窄的店门。

进了店,他倒是先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什么棉花糖店,分明就是个还没开张的空壳子,四面都是皱皱巴巴的毛坯墙,地面也毛糙着,只在向阳面开了个小窗户,窗户底下搁了套桌椅,一个身着靛蓝色风衣、戴着猎鹿帽的男人正借着微微的日光看书,他身量高大,蜷在小木椅子上颇有些委屈。

“啊,抱歉。“陶幺幺赶忙道歉,转身要离开。

“请问,是要买云朵吗?”男人将书搁下,转过头问。他的声音暗哑,带着重重的颗粒感,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那男人逆光坐着,陶幺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了。”陶幺幺被他的声音吓一跳,快步往门口走。

“只要一个硬币,任何糟糕的东西,云朵都可以帮你带走。“男人也不急,音调低沉,幽幽的,带了丝哄骗的意味。

陶幺幺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这可比棉花糖实用。”他语调里随即带了些揶揄。

陶幺幺的脚仿佛被从地底探出的藤蔓一圈圈缠住了,他扭过头,使劲眯缝着眼睛,想要看清男人的面容。

“任何东西,包括让你手里的成绩单消失。”男人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陶幺幺承认,他被蛊惑了。这张成绩单带给他的恐惧,几乎瞬间战胜了他此刻的慌张。

男人起身走到他跟前。这下,陶幺幺看清了他的脸,冷峻苍白,即便说话时也没有什么表情,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刻。

这张不真实的脸仿佛就是魔力的佐证。

陶幺幺被操纵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锃亮的一元硬币。

男人接过来,食指和中指配合着一弹,硬币在他指尖翻了几个个儿,随即隐没在掌心里。

“朝那儿看。”他将手探出门外,往天空方向虚虚一抓。

陶幺幺仰着脸,眼看着一朵小小的云像一只轻巧的蒲公英,左摇右坠的、三下两下的就从天角上落了下来,轻飘飘地悬在了陶幺幺眼前。

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手里的成绩单搁到云上。

陶幺幺有些发楞,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他甚至觉得脚底下都软绵绵的。他呆滞地顺着男人的意思,将成绩单轻轻放在云朵上,收手的时候,他的指尖蹭到了云的一角,柔软的、沁凉的,像一团温和的雾。

然后那云带着纸,再次轻巧的、翩翩的,飞远了。

“祝贺你,”男人俯下身,在陶幺幺耳侧低喃着,“你摆脱了这个糟糕的考试。”

陶幺幺真正相信那个男人是在第二天上学后。

没有人回收要家长签字的成绩单,没有人讨论排名,甚至都没有老师做试卷答疑,那场让陶幺幺焦躁不安的考试就仿佛从这所学校的时间流线上生生抽离了一般,“噗”的一下,不见了。

这个认知让陶幺幺感到既刺激又欣喜,他拥有了一柄无人知晓的利器,就在那条隐蔽的巷子里,只需要一枚硬币。

这代价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放学后,陶幺幺急吼吼地在学校周围寻了几家小卖部,兑换了不少的硬币——现下人们大多热衷于更便捷的二维码线上支付,倒是以学生为消费主力军的小卖部里现金流转依旧打得火热。他将硬币藏在书包的最里侧,整个包拎起来沉甸甸的,像是盛装了一片未知的宇宙。

他还在回家的路上,特地绕远“路过”了一下那家小店,假作无事地从人行道上走过,只是余光死死地盯着那栋朴实无华的店面,以及窗户下影影绰绰的猎鹿帽——他实在觉得新奇,生怕这场奇遇是大脑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生怕一个不留神,那个既迷幻又寻常的小店便如来时那般沉溺在无人处。

所幸,它一直在。

在无数次的窥视和试探中依旧安安稳稳地立在原地。

陶幺幺安心了。

可惜不是每一个“社死”时刻,都能叫陶幺幺熬到放学,熬到让他前往小店兑换云朵,将那些糟糕的事清洗掉。

比如说现在。

陶幺幺站在座位旁,他感觉此刻这间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盯着他看,一定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笑他,即便没有笑出声,也是悄悄地、在心底笑他。陶幺幺的指尖死死扣住掌心,他只觉脸上热腾腾的,大概连耳朵也已经羞红了。

“怎么?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个可以瞒天过海偷天换日的江湖大侠?”班主任老师屈指,一边拿指节敲了敲陶幺幺的桌角,一边又补上了一句,“还是入戏太深,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陶幺幺身上猛地一颤,这下他清楚地听到了几声短促的笑声。

直到感觉到班主任错身走过他身边,开始检查其他同学的习题卷的时候,陶幺幺才勉强吐出一口气,十分懊恼地将眼睛阖上了。

太蠢了。他在心底给自己定了性。

刚刚他的脑子是突然被僵尸偷走了吗?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陶幺幺将身体绷得紧紧的,不甚情愿地回顾自己方才的一系列“降智”操作。

班主任老师是教数学的,大概是受今天请假的英文老师之托,检查一下同学们英文作业的完成程度,可是陶幺幺紧找慢找也没能翻到那张影印的英文习题卷。

昨天放学回家后,他分明是做完了那张习题卷的,那后来呢?他又将那张卷纸搁去了哪里?

陶幺幺皱皱眉,实在是记不得了,许是这段时间他总是不自主地沉浸在那些神秘莫测又勾人神魄的云朵上,连收拾书本都变得心不在焉。

正当不知该怎么应对班主任老师的时候,陶幺幺在桌膛里摸到了一张卷纸的一角——那是从前做过的英文习题卷,因为是学校统一发的,卷纸规格大小也都一样。

或许……陶幺幺动了心思,或许我可以用这张习题卷假冒昨天的作业,反正差不多都是英文字母,还是数学老师检查,应该能混过去吧……

紧接着就发生了先前的那一幕,班主任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将他冷嘲热讽地数落了一顿,而他这指皂为白、浑水摸鱼的操作又过于猎奇,引得班里的同学一阵发笑。

陶幺幺懊恼悔恨极了,哪怕实话实说,承认找不到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尴尬。他本就是有些敏感的性格,又在前班同学面前闹了笑话,当下就要被这种坏情绪吞噬殆尽。

真是,太讨厌了!陶幺幺恶狠狠地想,满心满眼都是厌烦和难堪。

正羞恼着,他忽觉眼前有光一闪,银灿灿,亮晶晶的,陶幺幺眼睛一眯——那是硬币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

一朵云轻轻巧巧地飘了下来。

先是在教室中间位置的一个关得牢牢的推拉窗外翻了两个筋斗,又贴着那扇窗户的边框飘了几个来回,像是卖力寻找入口,未果,随后便呆傻傻地悬在原处,瞧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饶是陶幺幺多次在小店里见识了这朵云来来去去,可眼下见它竟自个儿找到了学校来,甚至企图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窗而入,只惊得魂不附体。

那云朵并没有呆愣很久,很快地,它似乎被什么指令唤醒,几下便蹿到了教室最前边的窗口,那扇窗被班主任老师进门的时候顺手开了个小缝儿通风,云发现了这个突破口,三两下便顺着缝隙,将自己柔软绵密的身子挤了进来,堂而皇之地飘进了教室。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了,快到陶幺幺根本来不及做反应。

他面色土黄,浑身打着哆嗦,贴身的衣服几乎在那云朵挤进教室,向他的方向飘来的一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陶幺幺只觉得天塌地陷——一朵云,进了教室,当众来到他面前。

还有什么事会比这个更离奇,更玄幻,更无法解释?!

他会被当成怪物研究的吧!

陶幺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朵云停在了他视线平齐处,也不动了。

这是场漫长的对视。

直到班主任又检查完一列同学的英文作业,向着最后一组同学处走去,陶幺幺才缓过气来,他僵硬地转动脑袋,扫视着四周的同学。

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里的变故,或者说好像没有人能注意到他这里的变故。

陶幺幺努力镇定下来,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他咽了口口水,草草缓解了极度惊惧下干燥刺痒的喉口,声音压得低低的,自言自语着,“这里没有人能看见你,对吧?除了我。”

云毫无反应,只沉下了身子,贴着桌上那张用来滥竽充数的英文习题卷翻腾了几下,那张卷纸就像泥牛入海,没了踪影。

那朵神出鬼没的云,就这样带着不知何时从陶幺幺裤袋里飞出的一枚硬币和消失的卷纸,几个转身顺着来时的窗缝,消失在天边。

教室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

“陶幺幺,”班主任站在教室中央,有些诧异道,“站着干嘛呢,坐下。”

陶幺幺木然坐下身。只见同桌神态自若地将桌上的英文卷纸收进桌膛里,随手将数学书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场风波就像鱼儿吐出的气泡一般,破碎在湍急河流中,消失在无人可闻处,一丝波澜也无,一次涟漪也无。

只是陶幺幺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张小小的字条,笔势歪七扭八,像个没学过写字的小孩子照着字帖临摹下的一句话——

“恭喜你,成为了尊贵的VIP用户,可以随时召唤你的云朵。”

陶幺幺成了自己的神,他从未这样真切地感觉到掌控了自己的人生。

他与那云朵的默契程度日渐加深,甚至无需更深刻的感受,不适与不安的念头一起,便能看见那云像一只小降落伞一般轻飘飘地自天角赶来为他救场,尽管有时那云朵的灵敏度也会叫他心惊,但随着口袋里消失的一枚又一枚硬币,好像这世间一切会叫他感到恐惧的事都消失了,他的人生从此便只会剩下愉悦、惊喜、美好……

陶幺幺沉浸在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美梦中。

“幺幺!好好吃饭,怎么又走神?”妈妈有些不满地伸手在陶幺幺的眼前晃了一下。

“哦。”陶幺幺拉回了念头,敷衍地往嘴里扒拉了几粒米。

“说起来,”妈妈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腹肉,“你们学校很久没有组织家长会了,好像也不怎么考试了。”

陶幺幺持筷子的手一僵,“减……减负吧。”

“也该减负……”妈妈又往陶幺幺的碗里夹了几根蒿子杆,“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呀,我看你都好些日子没正经写过作业了。”

“怎么没写!”陶幺幺难得透了丝心虚,语气不善道,“再说,老师也没因为这个找过你去学校啊!”

“你这孩子……”妈妈明显一惊,不满道,“现在真是一点也说不得了,每天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动不动自己傻乐,神神叨叨的……”

这话像是戳了陶幺幺的痛点,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搁,蹭的一下站起身,“每天就知道说我!怎么就神叨了?!”他像是被甩在了滚烫锅盖上的蚂蚱,一副慌张羞恼的模样。

“你发什么疯!”妈妈终于拧着眉头,同样站起来,“我说什么了就这样!你最近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陶幺幺赤红了眼睛,瞪着半疑惑半愤怒的妈妈高喊,“我最近非常好,从没这么好过!只有你很讨厌,没事找事,烦死了!”

妈妈倒抽了半口气,愣在原地,看着陶幺幺的眼神,像是刚见面的陌生人一般。

“我……”陶幺幺被这眼神蛰了一下,他冷静片刻,自己这场脾气确实来得莫名其妙,“我……”他梗了梗脖子,刚想说些什么打破这诡异的静默,只见一朵云顺着厨房窗口小小的缝隙处,挤了进来……

陶幺幺僵住了,他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朵云越飘越近。

那朵云悬在了妈妈的头上。

那朵云一点一点地下坠。

陶幺幺瞪大了眼睛,他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丝声响也没能发出。

一枚硬币从他的裤袋里飞了出来,逆着光,缓缓向上游动,像是一场失重表演。

妈妈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变故,依旧一脸恼怒地盯着陶幺幺。

陶幺幺四肢如灌铅般沉重僵硬。“不可以!”眼看着硬币离云朵越来越近,陶幺幺喉结翻滚,“不可以,不可以!”他口中喃喃,神情恍惚,似乎一瞬间丢了魂魄。但很快地,陶幺幺回过神,他原地跳起身,不管不顾地朝着硬币的方向一个猛扑。

硬币被将将打落,陶幺幺半个身子直接落在了妈妈的怀里。“没有!没有讨厌!”他哑着嗓子,仰头瞪着头顶那朵云,目眦尽裂地低吼,“不讨厌!从没有讨厌过!”

那朵曾经绵密的、娇柔的云,此刻在他眼里变得诡异又危险。

陶幺幺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你……”妈妈动了动被陶幺幺牢牢扣住的右手,“怎么了?”

“没有!”陶幺幺肌肉绷紧,一动未动,“不讨厌,才不讨厌!”强烈的无力感侵袭了他,口中无意识地反复重复着,仿佛一旦停下来,那根勉强牵在手中的引线便要断了,连带着风筝,飞到找也找不见的地方去。

“嗯,不讨厌。”妈妈叹了口气,将陶幺幺搂得更实了些,顺着他的颈骨,抚了抚他僵硬的脊椎。

被击落的硬币打着旋儿滚了好一段儿,终于被一根桌腿拦下,闪着光,停住不动了。

那朵云呆愣愣地在半空中盘旋一道,也终于如来时一般,悄然退场。

“我不要了,什么云我都不要。”陶幺幺逆光站在小店门内,睨着那道靛蓝色身影,像个孤胆英雄。

“哦,可以啊。”男人神色平淡地应着,没有停下手边的活计。

男人回答得太多理所当然,原计划打一场硬仗的陶幺幺明显噎了一噎。

“我是说,任何情况下,我都不想再看到那朵云了。”陶幺幺认真强调了一遍,“它像条没被驯化的恶犬,誓要夺走任何一个会让我产生恶念的人事物!”

“当然,这就是它的使命。”男人波澜不惊。

“可我不是圣人!我无法永远保持善意。”

“你不是。”男人终于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他。

陶幺幺看清了那男人正在忙活些什么。

他正借着那扇唯一的窗口洒下的日光,拿着把细软小刷子,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清洗着一枚硬币。

陶幺幺登时毛骨悚然。他稳住身形,不显狼狈地继续道,“再这样下去,它迟早会毁掉我的生活,夺走我的一切。”

“或许吧。”男人不置可否地站起身,垂首细致小心地将身上的那件靛蓝色风衣理顺,然后几步向陶幺幺走来,衣摆翩翩,“所以呢?你要中断这场交易?”

“是的。”陶幺幺微微捏紧了拳头,“我认真想过了,这是恶魔的交易。”

男人愣了愣,像是没能听懂这句话,他的脑袋向一旁歪了歪,又移回来,但脸上依旧冷漠,仿佛没有足够的肌肉供他做出更多的表情。

“好吧。”男人微俯下身,语气冷淡道,“交易结束,这朵云将不再为你服务。”

“就这样?”陶幺幺差异地瞪圆了眼睛,“没有什么……代价?”在童话故事里,和恶魔的契约好像没有这么容易解除。

“就这样。”男人依旧语调平静,“交易中断后,云朵曾带走的东西将重新回归你的生活。”他抬起手,从风衣里露出的一小截手臂,连带着整只手都细瘦干瘪,他捏了个打响指的手型,忽又一顿——

“我不会把硬币还给你的。”他突然道。陶幺幺难得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点“认真”的神色。

男人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阴鸷又坚定地继续道,“那是我的了,不会还给你。”他抬着手,像是固执地等一个回应。

“可……可以。”陶幺幺点点头。他居然觉得这个怪异的男人有一丝违和的天真,他一定是疯了。

男人满足了,眼睛里更多了些欢愉的光彩。“啪——”他打响了手指。

陶幺幺的生活重回正轨。

他从书包里、桌洞里翻出了不少过往分数难看的考试卷和成绩单,学校操场旁的各科名次榜也重新立了起来,就连门口那条曾被他嫌碍事的河也再次流淌起来,时不时还有几尾鱼打着旋儿游过……

当然,他还有几份检讨没有写,几科老师同时发现了他这些日子好多作业没有正经完成,现在只是让他写检讨,再继续下去怕是要请家长了。

陶幺幺叹了口气,回家还是先跟妈妈承认个错误吧。

不过他现在倒不觉得这些不顺心的事尴尬又可怕了,因为当他重新拿回那张曾让他惶恐畏惧的月考成绩单的时候,他心境居然平和了不少,他突然想明白了个道理,任何在当下难以跨越的沟壑,都会惧怕时间的力量,待度过后回头再看,好像也没有什么是真正无法迈过的。

陶幺幺背着书包,踩着枯叶,迎着低垂的夕阳往家里走,不过他绕了个弯,像之前做过的无数次那样,在放学后“路过”了那家小店所在的街道,不过那家神秘的、透着奇诡气息的店面已不见踪影了。一家鲜花店和一家糖果屋当中只有一个空空的过道,陶幺幺冲那过道深深望了一眼,随即快步走过了——那场奇幻的经历,仿佛连带着这座建筑和建筑里的人一并消失在了云端。

同时在盯着这个过道的,还有一只鸟,那是一只毛色靛蓝,目光如炬,脚爪精瘦健壮的园丁鸟,它落在道对面的银杏树枝上,口中还衔了一枚硬币,在柔和的阳光下闪着道道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