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数十下

孔阳新照

1、

在你和好朋友刚分开不到一分钟，是不是又开始想念对方，又有好多话咕嘟咕嘟往外冒？

蓝噗噜和波波就是这样的好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蓝噗噜是个住在马褂木上的小精怪，波波是个人类小男孩。

蓝噗噜带着波波爬树，看小鸟，摘浆果。波波教蓝噗噜折纸兔子、纸老虎，跳房子，打玻璃球。

每当阳光从马褂木的叶子间斜照进门时，波波妈就会喊伸出头喊：

“波波——吃晚饭了——”

蓝噗噜的外婆也会从树干里伸出头喊：

“噗噜——吃晚饭了——”

波波看着手上没搭完的树枝小窝，蓝噗噜看着手上折了一半的纸，一起说：

“再——见！”

他们俩转过身，一起数着数向前迈步，没数几下又一齐转身：

“我又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

“我也是！”波波和蓝噗噜又飞快地跑到一起，贴着耳朵叽里咕噜。

这个约定好的游戏，被他们叫做“再见数十下”。因为每次不等数到十下，他们就又会抱在一起。直到大人出来把他们拎回去。

晚饭时，波波咕嘟咕嘟喝了半碗汤，用筷子敲了一下碗边。

“当。”

波波又敲起了杯子和盘边——“叮当咚咚当当咚。”

妈妈皱着眉头抓住波波的手：“快吃饭。”

波波的肚子鼓鼓的，一半是玉米汤，一半是想要告诉蓝噗噜的新发现。

蓝噗噜嘎吱嘎吱地啃着蓝莓馅饼。对了，他们家是蓝蓝的，穿的衣服是蓝蓝的，吃的东西也是蓝蓝的。

吃完后，蓝噗噜发现手变蓝了，又抓起了外婆的手看了看，也变蓝了。

“你的小油手！”外婆用马褂木的叶子给蓝噗噜擦手。

蓝噗噜的眼睛转了转，他已经想到明天要告诉波波的秘密啦。

第二天，蓝噗噜和波波又在一起玩，说笑个不停，好像肚子里长了一棵会结“话”的树一样。

到了分别的时候，他们又玩起了“再见数十下”。

“一、二、三……十！”

“哈哈哈！”

“嘻嘻嘻！”

波波和蓝噗噜指着对方大笑了起来，因为蓝噗噜转过的身的时候，一定能看到波波也转过身；波波转过的身的时候，一定能看到蓝噗噜也转过身。

然后，两个人假装两颗小行星，飞快地撞在一起。

“嘭！”

还有什么游戏，比这更美妙呢？

✽✽✽

这天，波波背着一个书包，敲响了蓝噗噜家的树洞门。

“爸爸要送我去上小学啦。”

“是什么地方？好玩吗？”蓝噗噜期待地问。

“肯定很好玩！因为大家都要去嘛。上了小学，我就能学到很厉害的折纸，还会造房子！等我造好了大房子，我们一起搬进去住吧！”

“好呀好呀！”蓝噗噜羡慕地看着波波。

“外婆，我也想上小学。”蓝噗噜摇着外婆的胳膊。

“我们小精怪不去上学。外婆带你摘蓝莓好不好？”

“可是我想和波波一起摘。”

“波波回来了，你们就能一起玩了呀。”外婆摸摸蓝噗噜的脑袋。

爸爸把波波抱到自行车后座上。

“波波，等你回来呀——”“蓝噗噜冲着波波挥挥手。

“好哦——”波波使劲儿挥手应着。自行车的铃响了一串，吱扭吱扭地骑出了巷子。

蓝噗噜跟外婆去了蓝莓田。他不停地左看看，右闻闻，想要努力地发现新的东西讲给波波听。

傍晚，波波爸爸的自行车又从拐角出现时，蓝噗噜冲过去和波波抱在一起。

“我等了你好久呀！学校教折纸了吗？教盖房子了吗？”

“还没呢。老师说以后会教的。我们得先学语文、算术、自然……”

蓝噗噜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感觉很有趣。

他抓了一把蓝莓放在波波手上。

“我今天的大发现！蓝莓上面有小星星噢！”

“真的吗？”波波眼睛亮了。

“说不定是小星星不小心掉进去的。”噗噜指着蓝莓说，“今天摘的蓝莓比所有的手指加在一起还多！”

“老师说，如果学了算术，就能数比十大的数了。”波波说。

蓝噗噜和波波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波波回家了！”爸爸催促着。

波波转了身跳到台阶上，闪进门里。

一、二、……

“十！”

波波从门后伸出头，对蓝噗噜做了个鬼脸。蓝噗噜做了一个更大的鬼脸。

2、

那天以后，白天波波去上小学，蓝噗噜跟着外婆出去练习观察。到了傍晚，两个小脑袋就挤在马褂木的树叶下说个不停。

“还没教折纸和盖房子吗？”每隔一段时间，蓝噗噜就要问一次。

每回波波都摇头。然后，蓝噗噜告诉波波他和外婆在树林里、池塘边、田埂旁的新发现。

可是渐渐地，蓝噗噜发现波波找自己玩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波波——我们来玩游戏呀！”蓝噗噜守在波波放学的路上。

“今天不行，我有好多作业要写呢。写完再找你玩。”波波说。

蓝噗噜想，“作业”一定是对波波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是波波的作业好像总也写不完。

蓝噗噜去捡银杏和枫树叶，去听踩树叶的沙沙声，用竹竿打毛栗子，看知了蜕壳了，去看螳螂打架。蓝噗噜装了一肚子想和好朋友分享的话。

有一天，蓝噗噜实在憋不住了，在楼下大喊波波的名字。

不一会儿，随着一阵脚步声波波从门里钻了出来。

“波波你快看！露珠里有彩——虹——耶！”蓝噗噜兴奋地说。

波波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我得写算术作业，要背英语单词，还要练琴呢。”

蓝噗噜努力地想，才明白一点儿：

“噢……原来小学要学那么多东西呀。”

“而且明天还有考试呢。”

“考试？”蓝噗噜没听明白。

“就是考好了可以评三好学生。”波波说。

还没等蓝噗噜问出口，波波忙说：“我妈快洗好澡了。我还赶快回去了！”

话音刚落，波波的脑袋就闪进了大门里。

他对着那扇窗户的灯光眨巴眨巴眼睛，他想起外婆揪自己耳朵时的感觉，胸口怎么也被“揪”了一下呢？

✽✽✽

波波长高了。他不用再坐吱扭吱扭的自行车，自己走去学校了。

蓝噗噜很久没有跟波波说话了，他好想念波波。

这天晚上，他爬上马褂木的树枝，“当当”地敲波波的玻璃窗。

“波波，今晚有鸟儿的大合唱呢，你想不想去听？”

“唉，我马上要考初中，我还有好多题要做呢。”波波皱着眉头看着蓝噗噜。

蓝噗噜没听懂，但他还是点点头，爬下了马褂木。

又过了一段时间。

蓝噗噜倒挂在马褂木的树枝上，“当当”地敲波波的玻璃窗。

“波波，今天荷花们约好了一起开花，你和我一起去倒计时，好吗？”

波波皱着眉头说：“我的数学总考不及格。物理也很差。这样下去考不上高中就糟了。”

蓝噗噜依旧没听懂，不过他还是点点头，眨眨眼睛，又倒挂着爬回了树干。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块小小的蓝宝石敲了敲蓝噗噜的门。蓝噗噜的脸突然从蓝宝石后面冒了出来。

“波波！我赢了竞答比赛！这是冠军的奖品哦！”

书桌前，大颗大颗的眼泪正在从波波的眼眶里冒出来。

蓝噗噜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你怎么了？波波？”

“这些题好难，我学不会啊……”波波呜咽着说。

 “外婆经常说，只要用心观察，就能明白一样东西啦。”蓝噗噜说。

“这跟我们的考试可不一样。”

“观察小鸟的房子，不就能盖出一栋大房子了吗？”蓝噗噜用他那双湛蓝的眼睛看着波波。

“你为什么还这么幼稚！”波波胸口冒出一股无名火。

“你怎么生气了呀？”蓝噗噜怔怔地问。

“为什么你可以一直当小孩，我就得不停地长大？为什么你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而我就只有做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

波波喊完，把头埋进了臂弯里。那些被眼泪打湿的试卷，晕成红红的一片。

蓝噗噜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地看着波波。

不过他明白了，波波很生气他一直是小孩这件事。

窗外吹进来一阵小风儿。眼泪干了，波波抬起头。蓝噗噜已经不见了，画满红叉的试卷上，放着一颗眼泪形状的蓝宝石。

3、

“外婆，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一回到家，蓝噗噜就问外婆。

“会长大的，小乖乖。”

“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有长大？”

“我们小精怪要当两百年小孩，当两百年大人，当两百年老人。你才十三岁，还小的很哪。”

“那外婆多少岁了？”

“五百九十八岁了。”

“喔。”蓝噗噜掰着手指还是没算出来。他还是只会数到十。

“那还要当很久很久我的外婆吧？”两百年，听上去比数十下久得多了。

“是的。还有很久很久呢。”外婆说。

蓝噗噜不敢再去找波波了。他要想办法让自己长得快一点儿。

蓝噗噜吃了好多好多蓝莓馅饼，塞到肚子吃不下。

“外婆，我长大了吗？”

外婆看着蓝妖怪模样的蓝噗噜，摇摇头。

蓝噗噜把自己埋在萝卜地里，那些小萝卜就是这样长成大萝卜的。

“外婆，我长大了吗？”

外婆看着满脸是土的蓝噗噜，还是摇摇头。

蓝噗噜失望极了。

“我的小宝贝。”外婆说，“还是跟外婆多去看看大自然吧！这样你会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蓝噗噜觉得有道理。长大了，就能明白波波的烦恼了，就能听得懂波波说的话，就能让波波开心一点了。

蓝噗噜的心里又充满期待。

✽✽✽

时间的齿轮转得越来越快。

高中第一次联考的成绩下来了，物理勉强及格。妈妈扬着波波的试卷，白纸上的红叉在空中乱飞——妈妈的嘴巴不停地张合，波波想捂住耳朵躲进地底。我已经努力在学了——波波吃力地说。——努力学了还学成这个样子？你真的用心了吗？妈妈的话一声高过一声——波波在纸上用力地划着，“我好没用”的笔迹划透了纸面，刺啦——一道又一道。一个同学恶作剧让他去班主任办公室，结果却看到一脸茫然的班主任——你是不是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班主任皱着眉头。波波闷着一口气回到教室，朝着那张嬉皮笑脸忍不住挥起拳头——上课铃响了，老师看到波波举起的拳头，叫他去后门罚站——哎哟，好学生想变坏可容易得很呢——老师在讲台上失望的口吻。

波波回到家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咚——咚！”，波波的拳头一下一下，狠狠砸着桌子。

“波波，发生什么事了？”妈妈的声音传进来。

“告诉你们也不会懂！”波波冲着房门大喊。

“你得告诉我们，我们才能懂啊。”

“你们根本会听我说话，只会让我学习学习学习！”波波抱住脑袋大叫，“让我安静一会儿！”

“我讨厌你们！！！”波波撕下一页作业纸，拿出红笔扎出三个惊叹号。

不一会儿，窗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窗声。

“波波？”蓝噗噜的脸出现在窗户外。

“你也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波波怒气冲冲地看着蓝噗噜。

那张稚气的脸上挂满惊恐，让波波胸口那股怒火燃烧得更旺了。

“别来烦我！”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

4、

蓝噗噜这次找波波，是来告诉他一件事的。

蓝噗噜的外婆走了。像一团蒸汽，消散在空气中，不见了。

那个总是会做好吃的蓝莓馅饼的外婆，总是带着蓝噗噜去看各种新鲜事物的外婆，那个虽然有些唠叨但总是笑眯眯的外婆，不见了。

蓝噗噜躺在床上吸着鼻子，眼泪淌个不停。

外婆，你不是说还要陪我很久很久的吗……

蓝噗噜做了好多好多蓝莓馅饼，肚子里拼命地塞，想把身体里的悲伤挤出去。

可是那些蓝莓馅饼都化成了浓稠的悲伤，在蓝噗噜的身体里，重重的，从眼睛里流出来。

那天，被波波的怒吼声赶走的蓝噗噜，缩进了马褂木的阴影里。

第一次看到好朋友生气，蓝噗噜难过得直掉眼泪。

“外婆，你不是说我们小精怪的使命就是去帮助不快乐的人吗？波波这么不快乐，我要怎么去帮他呢？可是外婆，我也好难过啊……”

蓝噗噜每一天都扑簌簌地掉着眼泪。

“外婆，我该怎么办呢？”

蓝噗噜没日没夜地想着外婆说过的话。

“……小噗噜呀，我们小精怪要去认识万事万物，我们的心才会一直敞开，感受万物的神奇与能量。我们精怪呀，从‘那里’来的，最终还要回到‘那里’去的。”

可是他一直不明白。

外婆是回到“那里”去了吗？

“那里”究竟是哪里呢？

✽✽✽

这天早上，波波被闹钟吵醒，看到窗户上贴了一圈马褂木的叶子。

又是蓝噗噜搞的鬼！波波有些生气。

这些叶子确实是蓝噗噜贴上去的。经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之后，蓝噗噜终于明白了外婆的话。

外婆说的“那里”，是回到了花里、马褂木里、云彩里，回到了万物里。我看到花会开心，就像和外婆在一起时一样开心；马褂木的树叶围绕着我，就像伤心时外婆抱着我一样温柔；云彩里慢悠悠的走着，就像外婆带着我在田野散步一样慢悠悠的。

外婆最喜欢的风，也每天陪着我。

轻柔的风，是外婆温柔地抚摸着我的时候。

微凉的风，是外婆在提醒着我。

呼呼吹的风，是外婆在催促我回家。

猛烈的风，是我做错了事惹外婆生气的时候。

不过外婆的脸，也一定会像暴风雨后的彩虹，在我认错后，又重新露出笑脸。

——因为小精怪从万物里诞生的，原本就和万物们融为一体。所以外婆的爱也一直在我身边，从没有离开过呀。

蓝噗噜想明白之后，感到心里暖乎乎的。

这是一个大发现，他迫切地想分享给波波听。

✽✽✽

波波看着蓝噗噜的“杰作”，心烦地嚷了起来：

“蓝噗噜，我的高考已经失败过一次，如果这次再考不上好大学那我就彻底完了！”

“为什么会完了 ？”蓝噗噜又不明白。

“完了就是完了！”波波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我懒得和你解释。”

“那我们能不能最后玩一次 ‘再见十个数’，以后我保证再也不来烦你了。”蓝噗噜央求着说。

“好吧。”

波波无奈地答应了。他转过身催促道：“快开始吧。”

 “一、二、三……”

波波和蓝噗噜同时数道。

“四、五、六……”波波有点心不在焉。

“早饭要凉了！”妈妈的声音。

“知道了——七、八、九……”波波加快了速度。

十。

波波回头看去，马褂木上空空如也。

波波从窗户探出头，上下左右看了看。蓝噗噜也没有躲起来偷笑。

“真无聊！”波波感到自己被捉弄了，“啪”地关上了窗。

5、

“上学要迟到了。”妈妈看着波波发呆，担心地催促道。

那个总在巷子里跑来跑去的小男孩，一转眼个头蹿得这么高，脸上有了棱角，挂着眼镜，看起来成熟很多。背因为经常趴在书桌前有些驼着。

从波波上小学起，自己就只允许他学习，连看一会儿电视都会挨骂。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活泼开朗的波波不见了，自己的严苛却培养出了一个缺乏自信，越来越沉默寡言的孩子。

波波妈忧心忡忡地看着波波走出家门。

波波用冷漠把自己包裹起来，缩进密不透风的壳里，把所有的声音都关在外面。自从高考失利后，波波彻底像变了一个人，经常无端地发脾气，摔东西，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波波妈也想着自己是否做错了。当初不让波波跟小精怪在一起玩，是担心波波也会变得和小精怪一样贪玩。后来波波把朋友带回家里玩，她也要一个个“审问”对方的成绩。后来，也再也不见那些朋友不再上门玩，波波也再也没交过新朋友。可是波波妈一直觉得这让波波可以专心学习，是“为他好”。

直到波波因为考试中犯的小错误变得歇斯底里，她才意识到不应该每次只盯着考试成绩。她想和波波谈心，可是波波留给她的只有背影，看起来灰蒙蒙的。

她想起了波波儿时的玩伴。

她想请那个小精怪和波波一起玩，让他变得活泼开朗一些。现在她只希望笑容能重新回到波波的脸上。

可是她来到那棵高大葱郁的马褂木下面，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人答应。

✽✽✽

波波和蓝噗噜最后一次玩游戏的那天早晨，蓝噗噜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许下了心愿。

一起数“一”的时候。

蓝噗噜没有转身。他看着昔日小伙伴的背影。长得真高呀，我都得仰着头看着你呢。

二。

波波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以前他跑得那么快，撞到我身上“嘭”地一声。笑声也那么响亮。

三。

原来你有这么多书，肯定在学校学到了好多东西吧。就算学不到折纸和盖房子，我也为你感到高兴。好多好多高兴。

四、五。

我昨天准备了整整一晚上。我好舍不得。小精怪比人类活得久得多，如果你长大了，变老了，看到我还是个小孩，一定会生气吧。

六七。

你会讨厌我吗？不过，讨厌总归比平平淡淡忘记了我好，对吗。

八九。

我好像也长大了，和万物融为一体的奇妙的感觉，希望你能快乐、自由。

十。

波波……

波波数完最后一个数。蓝噗噜的身体消散在空气中，无影无踪了。

✽✽✽

从那天起，波波依然每天重复着学校和家的两点一线的生活。读书、背书、做卷子、记错题，生活依然枯燥又压抑。

可是当他再看向周围时，天空和草地，行道树和野花，这些景色都仿佛第一次看见，让他莫名地想流泪。

像是一条搁浅的鱼终于被扔回了大海。波波心上那个坚硬的外壳，被凿开了一个小洞，有光漏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些事情似乎渐渐变得不一样。

眼前原本窄窄一条的路，也分出了许多枝杈，每一个路口都指向一个未知的远方。

一点一点的力量在身体里汇聚起来，似乎是要冲破出去，改变某些东西。

波波仿佛觉得，自己灰蒙蒙的世界渐渐变得鲜活起来。波波靠着马褂木望向叶隙间的天空，感觉熟悉又陌生。

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尾声

一阵夏风穿过马褂木的叶子钻进房间，吹过了“录取通知书”的信封，翻动了书页，露出了一张薄苍白的纸。

——“我好没用”、“我讨厌你们”。

波波的心揪了一下，把它揉成一团。

想了想，又把它摊平。

他把纸对折，再对折。

“一、二、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波波忍不住回头，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这个游戏——叫什么来着？

数十下……再见？

好想飞奔过去，给那个好朋友大大的拥抱。

谁？和谁？

波波怔住了。

一个灿烂的大笑。

每当波波数到“十”回头时，都一定会看到的大笑。所以这个游戏玩多少遍都不会腻。

他好像叫蓝……

波波拼命地回忆着。那张脸却很模糊，怎么都看不清。

他去哪儿啦？

能和我再玩一次这个游戏吗？

这次我保证一定会转身冲过去紧紧地拥抱你，和你说好多好多话。

——我保证。

波波为纸飞机压下了最后一道折痕。

他打开窗户，抬头望向天空，云朵洁白，天空澄澈，夏日的热风拂上面庞。

明亮的阳光刺得他泪流满面。

一、二、三、……

“十！”

波波把纸飞机向天空奋力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