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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作家 孔阳新照
我从小喜欢童话和幻想文学。 我从本科的广告专业到现在在日本读儿童文学专业博士,中间经历了很多曲折。期间就有一件十分触动我的,关于童话创作的事情。 我们这一代的作者,大部分都是读着安房直子的童话长大的。 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安房直子的童话,读了很多遍,喜欢坐在窗台前,闭上眼睛幻想故事中出现的风景。 安房直子的书读了太多遍,在2013年的某一天,我忽然有了灵感,动笔写了一篇名为《蔷薇花粥》的童话。 这篇童话写得十分顺畅,甚至没有太多思考,一整篇故事就已经跃然纸上了。 后来,这一篇入选了《中国2013年度童话》。 ——不过,我高兴不起来。 当《蔷薇花粥》发表时,我收到了杂志样刊。翻完之后,我呆住了——一整本杂志全都是安房直子风格的作品。 甚至只要读了开头,我就可以猜到这些故事的经过和结尾。 每篇风格都是那么相似。 “孤独的‘我’”,一个“温柔的小动物或者树精”,一个“不可思议的幻想空间”,一个“优美梦幻的描写”,一个“怅然若失或治愈的结尾”。 而我的那篇童话,也只是那些“类安房直子作品”中,完成度比较高的一篇罢了。 这件事情让我困惑了很久: 难道安房直子在去世后给这些童话作家都施了魔法?她的故事的影响,用个极端的词,可以说是“阴影”一直笼罩着年轻一代的作者,让他们仿佛被操控着,写下了相似的童话。 我还记得当时放下样书时,脊背发凉的惊悚感。 之后五年的时间里,我都没有再发表作品。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再写,也会无意识受到她的影响,写出相似风格的童话。 于是我决心暂时搁笔,转到儿童文学专业,去深入研究我喜欢的作品。我选了安房直子作为我的研究内容,想研究安房直子和中国的“类安房直子风格”的作品之间的关联。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个课题没有进行下去。在童话研究过程中,我慢慢了解到了童话的创作规律,于是再次拿起了笔。 这次我想我大概找到了自己的风格。 我想起本科时,一个广告大师对我说过:要有好创意,就要好好生活。 我想创作童话也是如此: 认真生活,认真感受每一个细微的情感变化,认真和别人交往,体察他们的情绪,倾听他们的故事,一边丰富着自我的感知经验,一边拓展自己世界的边界,去了解到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想法,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当有新的点子出现时,我就会把它们先埋在心中的小坑里,按照种子的需求,有意识地收集和归类素材,最后当成养分浇灌到泥土里。 当一个点子周围已经围绕了足够多的素材时,再用一条逻辑线索串起来,就成了我创作的方式。 创作是一个慢活儿。 虽然我创作和修改一篇童话通常要跨度好几个月,有的甚至几年,但其中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为了收集素材而“玩”——学习、交流、工作、散步……在我看来,都是很“好玩”的事。甚至有时不顺心,也会觉得这就像故事中转折的情节,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很多时候,有幻想色彩的构思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就像树一样。 《再见数十下》这个故事,最早源自于我小学时和朋友一起放学回家的经验。我们再走过一个红绿灯就要去不同的方向,但是我们的话好像怎么也说不完,绿灯亮了,于是我们说“下个绿灯再走”,于是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绿灯,我们还是没有分开。 长大之后忽然回想起这个场景,就想要写一篇内核是“说不完的话”的故事。于是就慢慢有了“再见数十下”这个游戏;后来又读了很多汤汤的童话,被她笔下的小精怪迷住,于是就有了人和小精怪之间建立的感情;再之后,故事慢慢连接上了我的成长经验——小时候很多伙伴,渐渐地都被关在家里学习,心中感到孤独,却只能望向窗外,希望未知的天空能带给我一些慰藉……于是就有了自然万物化身的蓝噗噜(最近重温了《水妖咯咯莎》,才意识到“蓝噗噜”这个名字,大概是潜意识里受到汤汤童话里名字的影响);再之后,波波的形象从一个卢梭的“自然中的儿童”,成为被社会规训后的被分数“异化”的“好学生”。 写这篇故事时,我心疼波波,也心疼自己,因为自我的成长不是一个“自然”的状态。虽然波波和我在后来都获得了一些所谓“好”的结果,但是失去的东西也远远超过想象。 所以我希望今后的自己可以成长自然地发生,让创作也自然地发生,自然生长出来的东西,无法预料最后的样子,但总是有种蓬勃的魅力。 让我心中的童话种子,也自然地浇灌,自然地开花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