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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全国“温泉杯”短篇童话大赛作品《捕声音的孩子》
来源:童话办          发布时间:2023-05-23 15:50         访问次数:          【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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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声音的孩子》

黄颖曌

1


左萨早上一醒来,就感到有些异样,世界变得格外沉静,听不到一丝杂音。

当一个人的年纪跨入了五十岁的门槛,他的世界当然会沉静下来,左萨在心里想,更别说,他还要在五十岁生日当晚,举行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

每一场音乐会前,他都会感到轻微的紧张,即使他在世界各地举行过无数场音乐会。今天也是如此,世界异常沉静,他的胸口却有只鸽子在轻轻扑棱。

左萨是一位享誉世界的钢琴演奏家,他曾是古典艺术大奖最年轻的获得者,因为擅长演绎肖邦的作品,被誉为“东方的钢琴诗人”。不久前,他回到年少时生活的城市,准备在他开启音乐生涯的地方,举行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同时,这也是“月光之诗”系列巡演的第一站。

他在五十岁的门槛边回首往昔,认为自己不曾虚度过时光,也没留下任何遗憾,便匆匆爬起床。但无论他拉开窗帘,还是打开衣柜,或是拧开水龙头,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大,都听不见哪怕一丝声响。所有的声音,都绕过他的耳朵飞走了。

他忽然意识到,不是世界变得格外沉静,而是他的耳朵失去了听力。

当声音消失,一切熟悉的事物,都变得让人陌生,就连最日常的动作,都显得十分怪异。左萨把柜子打开又关上,觉得自己就像进入了一部无声电影。

但这件事并不突然,而是早有预兆。半个月以前,左萨的耳朵忽然出现了奇怪的杂音,就像有只蜜蜂在里面嗡嗡作响。

杂音并不太影响左萨的听力,但他的演出经纪人还是担心。她找来一位著名的耳科医生,为左萨进行了全面检查。医生用各种闪光的仪器,把左萨的耳朵和大脑分析了一遍,认为他的耳朵没有任何问题,而他听到的杂音,很可能是压力引起的,建议他取消巡演,好好让耳朵休息。

左萨激动地拒绝了医生的建议,并对他的诊断未加认可。他仍像往常一样继续练琴、准备音乐会曲目、出席宣传活动,而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他的耳朵却失去了听力。


2


左萨震惊地在床边坐下来,以为自己会陷入崩溃。

但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崩溃的感觉却迟迟没有到来,而他心里渐渐感到一阵释然。

从五岁开始,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琴房里度过,现在他终于不用再弹琴了。

他忽然感到如释重负,并用短短的几十秒,做了个决定,他要离开这里。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必须跟过去做一个告别。他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然后步行来到音乐厅,跟看门人打了个招呼,把信留在钢琴上,就悄悄走出了那里。

他轻快地穿过街道,走到对面的公交站台,随便跳上了一辆公交车。他不知道公交车会把他带到哪里,只是悠然地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街景。虽然他在这座城市长大,对这里却并不熟悉。

公交车驶过繁华的城市中心,拐入一条安静的街道。有个抱着滑板的年轻人下了车,跳上滑板飞快地滑了出去。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和年轻人擦肩而过,向街道另一头走去。

左萨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心里充满了遗憾,因为他从没玩过滑板。接着他看了一眼路边的男孩,猛然想起来,昨天在音乐厅门口,他见过这个男孩。

他拿着一柄捕昆虫的网,在音乐厅门口的草地上晃悠,然而现在是冬天,压根没有昆虫可以捕。

左萨有些好奇,想知道男孩在捕捉什么,立刻跳起来喊道:“我要下车!”

公交车在站台边停靠了一下,又关上车门缓缓驶了出去。这时猛然间停下,导致车上的乘客,都对左萨充满了怒气。

左萨顾不上那么多,车门一开就急忙跳了下去。他追上男孩,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

男孩背着一个破旧的书包,在马路上走走停停,不时在墙根下和落叶堆里寻找着什么,或是侧着耳朵听四周的声音。

左萨很羡慕男孩,他童年时从没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光。而男孩在马路上晃荡了一会儿,突然很快转过了一个街角。

左萨急忙跟上去,转过街角后,却发现男孩已消失了踪影。他有些怅然若失,在街头徘徊了一阵,忽然发现,拐角处有一扇窄窄的铁门。

铁门通往一座公园,左萨探头看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男孩是闪进了公园里。

他走进公园,绕过假山和湖边,果然在一棵银杏树下,找到了那个男孩。男孩猫着腰,聚精会神地盯着树下的草丛,轻轻举起网子走了过去。

左萨也有点紧张,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屏住呼吸看着男孩。男孩的网子猛然向草丛里扑去,枯黄的草叶摇晃了一下,一个近乎透明的小东西,忽然从草丛里蹿起来,擦着左萨的脸颊飞了过去。


3


男孩跳起来,惋惜地直跺脚。他的脸上有一块淤青,嘴角也磕破了一个口子。

“你在抓什么?”左萨抻长脖子,好奇地问。

男孩这才注意到左萨,他惊讶地盯着左萨的脸,嘴里似乎在咕哝着什么。

“我听不见。”左萨对他摇摇头。

男孩想了一下,打开破书包,从几个玻璃瓶下,找出了一本皱巴巴的作业本和一支笔。

“你是那个钢琴大师?”他翻开作业本,在空白的地方写下一行字。

“你认识我?”左萨的声音似乎很大,把男孩吓了一跳。

“我在音乐厅见过你,今天晚上那里有你的音乐会。”男孩又在本子上很快地写道。

“音乐会取消了。”左萨竭力压低声音。

“为什么?”男孩一脸惊讶地写。

“我失去了听力,”左萨指指他的耳朵,然后问,“你刚才在抓什么?这么冷的天,也会有昆虫吗?”

男孩舔了舔嘴角的口子,又看了眼左萨,过了好一会儿,才神秘地在本子上写下:“我在捕声音。”

“声音?”左萨觉得很不可思议,“声音怎么可能捕到?”

男孩看左萨一脸不相信,似乎显得不太高兴。他放下网子,从书包掏出一个玻璃瓶,在左萨耳边摇晃了一下。

“什么?”左萨疑惑地问。

“我忘了你听不到,里面是蟋蟀的声音。”男孩在纸上写道,然后举起玻璃瓶,让左萨对着阳光看。

阳光透过玻璃瓶,隐约照出一片透明的薄片。薄片长着触须,在玻璃瓶里欢快地蹦来蹦去。

“那个透明的东西,就是蟋蟀的声音?”左萨惊奇地问。

男孩用力点点头。

“但现在是冬天,怎么会有蟋蟀的声音?”左萨问。

“是秋天最后的蟋蟀声,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男孩得意地写道,“经过前几天的霜冻,听起来又脆又亮。”

左萨把玻璃瓶还给男孩,看着他说:“你昨天在音乐厅门口,也是在捕声音?”

“我想捕音乐声。”男孩点了下头,在本子上写道。

“你捕到过钢琴的声音吗?”左萨问。

“捕到过。”男孩写道。

“我可以看看吗?”左萨脱口而出地说。

“但我没把它带来。”男孩挠了挠头写道。

“你能带我去看吗?”左萨央求道。

“跟我来。”男孩想了想,爽快地写道。


4


他们走出公园,穿过两条街后,拐进一条低矮的小巷里。

男孩走着走着,脚步忽然踌躇起来。他走到一个阴暗的门洞口,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一间散发着酒气的屋子。

他在门里对左萨招招手,然后转身爬上一道狭窄的楼梯。左萨跟了进去,但他不小心踢到一个酒瓶。酒瓶在地上滚动起来,把男孩吓了一跳,连忙对左萨比画了一个“嘘”的手势。

左萨急忙抬起脚,小心翼翼地跨过酒瓶,但随后发现,满屋子都是空酒瓶,一不小心就会踢到。

他走到楼梯下,看到墙边的床上,躺着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男孩比画了一个别管他的手势,指了指楼梯上方。左萨于是爬上楼梯,跟着男孩钻进一个阁楼里。

阁楼上很窄,摆满了形态各异的玻璃瓶,大概有好几百个,再挤进左萨和男孩,几乎连转身的空间也没有了。

“下面那个人,是你爸爸?”左萨竭力压低声音问。

“他是个酒鬼。”男孩又舔了一下嘴角的伤口,然后不屑一顾地写道。

“那你妈妈呢?”左萨叹着气问。

“走了。”男孩潦草地写道,然后很快扭过头,从窗台上的玻璃瓶子里,找出一个递给左萨。

那是一个窄而长的玻璃瓶,看起来十分优雅。左萨接过瓶子,像男孩那样摇晃了一下,却什么也没看到。男孩做了个让他等一下的手势,然后打开阁楼上的灯。

左萨把玻璃瓶放在灯光下,隐约看到一个螺旋状的透明薄片,在玻璃瓶里轻轻飘扬。

“原来这就是钢琴的声音。”左萨喃喃地说。

“这只是一个音符,”男孩抓起笔,在本子上写道,“音乐厅的门太严实,偶尔才会有一两个音符,飞到外面的草地上。”

左萨放下钢琴的声音,又拿起身旁的一个玻璃瓶问:“这是什么声音?”

“风铃的声音。”男孩写道。

左萨对着灯光摇晃了一下玻璃瓶,隐约看到里面有一个细长的透明薄片。他放下风铃的声音,又拿起另一个玻璃瓶,隐约看到里面有一道丝絮状的声音。

“这个呢?”他转头问。

“小提琴的声音。”男孩写道。

“你为什么要捕声音?”左萨放下玻璃瓶,看着男孩问。

“我想找一个印象中的声音。”男孩过了一会儿,在本子上写道。

“印象中的声音?”左萨有些疑惑,“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我也不清楚,”男孩摇了摇头写道,“不过等我找到,我就知道了。”

“你每天都去捕声音吗?”左萨又问。

男孩点点头,然后看了一下左萨,在本子上写道:“你的耳朵为什么会失去听力?”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忽然什么也听不到了。”左萨说。

“你去过医院吗?”男孩在本子上写。

“半个月前,我的耳朵里忽然冒出了奇怪的杂音,但医生检查完,认为我的耳朵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压力有点大。”左萨耸耸肩说。

“你的耳朵有可能被堵住了!”男孩又写道,“我有一次帮我同学,从耳朵里掏出了一团声音。”

“声音也会堵住耳朵吗?”左萨诧异地问。

“会!会让人听见奇怪的杂音,严重的还会失去听力,”男孩在本子上飞快地写道,“等一下,我去找个手电筒。”

男孩在抽屉里翻了一下,又钻到桌子底下和床底下去找。但左萨很想阻止他,他觉得现在这样并不坏,而在他能听到的时候,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男孩在床底下找到两只不配对的袜子,和一个沾满灰尘的木质摇铃。摇铃上有几个浅浅的牙印,男孩看了一眼,就把摇铃扔到一旁,然后又钻到床底下,掏出了一个手电筒。


5


左萨磨蹭了一下,才很不情愿地低下头,让男孩检查他的耳朵。

男孩举起手电筒,照了照左萨的耳朵,然后兴奋地在本子上写道:“我没说错吧,你的耳朵里果然被堵住了。”

“是什么?”左萨问。

“看不清,应该是一团声音,”男孩写道,“等一下,我帮你取出来。”

他找出了一个空的玻璃瓶,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小镊子,然后叼着手电筒,小心地把镊子伸进了左萨的耳朵。

左萨的耳朵,忽然听到了十分细微的声音,但他的耳朵里有点痒,忍不住歪了一下头。

男孩只好把镊子拿出来,一脸严肃地在本子上写:“这次你绝对不能动。”

左萨对堵住他耳朵的声音,也有点好奇,于是保证这次他不再动。男孩点点头,又小心地把镊子伸进左萨的耳朵,一下夹住了什么。

“抓住了,别动,我把它弄出来!”男孩的声音,细细地钻入左萨的耳朵。

左萨一动不动地侧着头,感觉耳朵被轻微地拉扯着。随着男孩用力一拽,他听到耳边响起“啵”的一声,就像酒瓶的瓶塞被打开了,而周围最细微的声音,一瞬间齐齐灌入了他的耳朵。

“这句话的力气还真大!”男孩把一道长着无数只脚的可怕声音,塞进玻璃瓶里,然后紧紧盖上盖子。

“我听见了!”左萨咕哝着,然后盯着玻璃瓶,不安地问,“这是什么声音?”

“是一句话。”男孩说。

“一句话?”左萨拿起玻璃瓶,轻轻在耳边摇晃了一下,一个冰冷刺耳的声音,猛然从玻璃瓶里透出来,“不想练琴,你就永远别做我儿子……不想练琴,你就永远别做我儿子……不想练琴,你就永远别做我儿子……”

左萨猛然扔掉玻璃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玻璃瓶落下来,差一点摔碎,幸好男孩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把它放到了角落里。

左萨哭起来,哭得蜷成一团,像个六岁的孩子,仿佛回到了妈妈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外面下雪了,他很想出去玩一会儿,妈妈不准许,他便在琴房里又哭又闹。妈妈于是狠狠地把他按在琴凳上,用冰冷刺耳的声音,对他说出了那句话。

他顿时被吓住了,心里充满了恐惧,再也不敢逃避练琴,甚至很多年后,妈妈去世了,他还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那句话不会再伤害你了。”男孩轻轻地拍着左萨的背安慰他。

“但我记得那句话,永远都记得,”左萨泪流满面地说,“它让我觉得,只要我放松自己,就不配得到爱。”

“那是你妈妈的声音吗?”男孩迟疑了一下问。

“我一直无法跟她亲近,直到她去世。”左萨渐渐停止了哭泣,点点头说。

“我妈妈也不爱我,”男孩耸耸肩,“我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她把我生下来以后,就离开了我,而我爸爸只会喝酒和打人,他用来骂我的话,比刚才那句要难听一百倍。”

左萨很难过,他担心地问:“那些骂你的话,会不会钻进你的耳朵?”

“钻进去过一次,”男孩笑了笑,“不过我把它取出来了,后来我就找到了对付它们的办法,我做了两个小网子套在耳朵上,那些骂我的话就进不去了,”接着他又咧开嘴问,“你想听听我捕到的声音吗?”

“当然。”左萨迫不及待地说。


6

左萨发现男孩说得一点也没错,蛐蛐的叫声经过霜冻后,果然变得又脆又亮,格外动听。而他也听到带着干荷叶质感的蛙鸣声,听到最后一片树叶被风摇落的声音,听到雪夜的风铃声,听到冰裂开第一道缝隙的声音,听到铁环叮当滚动的声音,听到自行车的铃铛声,听到拨浪鼓的声音。

“我从没听过这么多动听的声音。”放下最后一个玻璃瓶时,左萨震撼地说。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左萨看看表,又对男孩说:“我要回去了,今天晚上七点半,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音乐会。”

“音乐会?我可以吗?”男孩一下兴奋地跳起来,脑门儿狠狠地撞在阁楼顶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小心点,”左萨连忙说,“还有,别忘了带网子和玻璃瓶,今晚你会捕到很多音乐声。”

“知道了!”男孩兴奋得手足无措,一不小心踢到地上的摇铃,让它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晚上见,我会在音乐厅门口等你。”左萨站起来,郑重地跟男孩握了握手。

他走出男孩的家,来到热闹的马路上。城市的声音嘈杂地传入他的耳朵,让他一时有些应接不暇。不过他很快就习惯了,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穿过城市回到了音乐厅。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推门走进去。音乐厅里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我回来了。”他只好大声说。

他的演出经纪人猛然顿了一下,转身看见他,飞快地冲过来,手里挥舞着他留下的短信。

“你去哪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她激动地抓住左萨,口沫横飞地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去找医生,一定会治好你的耳朵。”

“别担心,我的耳朵已经好了。”左萨眨眨眼睛说。

“什么,完全恢复了吗?”演出经纪人不可思议地问。

“听得清清楚楚,一点杂音也没有。”左萨肯定地点头。

“太好了!幸好我没取消晚上的音乐会。”演出经纪人捂着胸口,庆幸地说。

“不,帮我发布致歉信,取消晚上的音乐会。”左萨说。

“为什么?”演出经纪人很不解。

“今晚,我只为一个人演奏。”左萨神秘地说。


7


演出经纪人只好紧急发出音乐会取消的声明,不过音乐厅门口,仍不断有观众拿着票赶来,又遗憾地离开。

临近七点半时,一个拿着昆虫捕捉网的男孩,背着书包从公交车上跳下来,匆匆跑进了音乐厅。

看门人刚想喝住他,左萨立刻迎上去,把男孩领进了音乐厅。男孩看了眼看门人,和左萨的演出经纪人,表情显得十分拘束。

“我坐在最后一排就可以了。”他环顾音乐厅,悄悄对左萨说。

“你坐在这,今晚只有你一个观众。”左萨微笑着把男孩带到第一排,让他在最中间的位子坐下,随后转身回到舞台上,开始弹奏《降E大调夜曲》。

琴声一响起,他的演出经纪人,就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左萨也微笑起来,因为他生平第一次,在弹琴时没有一丝沉重和恐惧。

他微微仰着头,手指自由地在琴键上飞扬,螺旋形的琴声连在一起,如同轻盈的锁链,隐约在灯光下飘荡。

“我可以站起来吗?”男孩坐了一会儿,忍不住问。

“不行。”左萨的演出经纪人严厉地喝止他。

“可以。”左萨却大声喊道。

男孩做了个鬼脸,拿着网子兴奋地站起来。他跑到舞台上,跳到座位上,在音乐厅跑来跑去,捕捉飘飞的音乐声。

“捕到了吗?”左萨一边弹琴一边欢快地问。

“已经装不下了!”男孩大声回答。

演出经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拼命地揉着额头,似乎觉得他们疯了。左萨大笑起来,接着又弹起《降A大调第二号辉煌大圆舞曲》和《降A大调第六号波罗乃兹舞曲》。

他一连弹了五支曲子,才起身走下舞台,和男孩一起坐在音乐厅里。男孩把一个玻璃瓶递给左萨说:“刚刚捕到的声音。”

左萨在耳边用力摇晃了一下,听到优美的钢琴声在玻璃瓶里响起,不禁欣慰地说:“原来我的琴声这么美妙!”

“美妙绝伦,你是最棒的钢琴演奏家!”男孩大声对左萨说。

“谢谢你,”左萨看着男孩说,“真希望你能找到印象中的声音。”

“我找到了。”男孩忽然轻轻地说。

“是吗?什么时候,在哪儿?”左萨兴奋地问。

男孩打开书包,小心地取出一个玻璃瓶,递给左萨。左萨把玻璃瓶放在耳边,轻轻摇晃了一下,听到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在玻璃瓶里响起来,有点像轻微的呢喃,又有点像没有含义的杂音。

“这是什么声音?”左萨疑惑地问。

“是我妈妈留在摇铃上的声音。”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

“就是那个木质摇铃!”左萨喃喃说,忽然明白了,那个含混不清的声音,是男孩的妈妈在他耳边温柔的呢喃。

“就是那个摇铃上,它粘在上面,我以前从来没发现,”男孩的眼睛微微有点湿润,“爸爸说她从没爱过我,所以才会离开我,但在我很小的时候,她给我买过一个摇铃,还在我耳边温柔地呢喃,我记得那个声音,于是才到处寻找。”

“现在你找到了。”左萨轻轻拍了拍男孩。

“我想她一定爱过我。”男孩抬起头,眼睛亮亮地说。

“她当然爱过你,现在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爱着你。”左萨的眼睛也有点亮有点湿,而在他们身旁,隐约有透明的钢琴声,在音乐厅的灯光下轻盈飞扬。


转载自:《儿童文学》首届温泉杯获奖作品集